绣余吟序
王郎曲序
王郎者,茂苑灵狸,扬州旧鹤,小袖秃襟之汉制,阐灶华羽之南音。流激楚于《阳阿》,声希《下里》;散天花于《小海》,人满浮桥。则有皆山吏部,太真姓温,樊川第五。爱吹玉尺,小谪人间;命入金星,能知音乐。王褒乞洞箫之谥,高琳是浮磬之精,一顾城倾,三生石老,琅琊刻其佩印,畹青锡以佳名。数阕新歌,换中书而莫惜;一条牙笏,立帘外以晏如。留仙则雪夜扫门,顾曲则金貂换酒,湔裙解带,代系箜篌;转字催腔,亲持舂牍。惟时琴堂小谢,北郭蒙庄,假相风之竿,测爱河之水。阳为薄怒,瑶光作髻之谣;诈入飞章,沙叱劫姬之说。于是奚恤阿阿以谢,张步负负而悲。宋公闭门,泣而目肿;巫臣闻信,窃而思逃。情之所钟,仆有感矣。
夫用比疏者刷以胶青,饰主璋者加之判白,以兹妙伎,得遇清卿。钗挂臣衣,花惊郎目。岂非珠澄浊水,凤集阿房之盛事也哉?然而十年协律,不为聋俗所知;三峡流泉,翻以回挝见赏。屠门琴在,非秦倡莫解其音;荀草花香,惟夏姬能留其色。纵有彄环照骨,水尺调钟者,亦复未采遗珠,失之交臂。一自神剑识于风胡,人才升于吏部,然后芦中得月,裙下生云,来则黍谷春回,去则歌场烛暗。卫多壮嬖,须眉且假先生;齐有盲人,耳顺亦呼娘子。由来知己,强半前缘。是以平津忤旨,过六十而宠荣;范悌盛名,失九重之目色。孙腾弃妓,专宠齐宫;翁须曳缣,称尊汉殿。或仳倠倚槛,而良士目之;或哀骀弄姿,而群粲归之。或以舞转西曹,或因歌封王爵。风花舛午,才命升沉,借此三思,达观一切。嗟乎!厌都梁而烧皂荚,别有闻根;嗜螺螷而简太牢,得毋口过!目亡虚鉴,认符拔作祥麟;耳失兜玄,误归昌为谥隘。岂非是者常是,是有时而不行;非者常非,非有时而必用也乎?然而国君好艾,难寻息土之人;贤者过情,甘受妖夫之曳。幸臣半择,上应星辰;胡妲戏倡,名传文学。甚至何晏爱妇人之服,妹喜戴男子之冠。任谷,丈夫也,而以脂夜有身;景公,诸侯也,而许羽人抱背。张彫武因师爱貌,得列《儒林》;辛德源与友通衾,卒成名宦。谁为雄伯,同上雌亭?此又戏引卮言,堪为干笑者矣。 今者右军为乐,非儿辈所知;宫体编成,须徐陵作序。主人六首,和客百章,刻划乌丝,淋漓斑管。装成贝册,俨同梵夹之书;各唱回波,写入《深情》之帖。
孙小玫簪花图序
上尹制府书
周石帆西使集序
莺脰湖庄诗集序
岳水轩诗序
红豆村人诗序
夫思王不序《典论》之书,何点不和小山之作,家庭标举,达者嗤焉。然而同峰听雨,分树看花,虽弇雅之才难,实吾斯之能信。吐珠于泽,谁能不含?似兰斯馨,愿详所湛。岂有自矜月旦,摈文休而勿夸;孤对池塘,置阿连而不梦者乎?则有张家鸑鷟,穆氏醐醍,号红豆之村人,为吾家之临汝。采绳围宅,早有奇征;群鹿入胎,群惊英物。视爱同采蜂之事,游善如原菽之甘,唾地而文成三篇,击钵则烛留一寸。风神元定,爱齐、梁之音;藻思芊绵,追汉、魏之始。诗之作也,仆有感焉。当夫大阮西征,永辞家弄;遗奴落地,便伴姎徒。寄萨保以锦袍,音尘如梦;泣邛南之竹杖,相见何年?弟匪徒秋士悲秋,兼且越人安越矣。亡何,仆以征士之车,折漓江之桂。凤凰蜡下,才抱僧虔;熨斗襦中,更奇康伯。叔也厝需于侧,兄乃见溷而行。从此荆树重分,河梁再别,双旌万里,一面十年。览揆晚而郎罢先摧,免乳迟而摩敦亦老。
《孤儿》有曲,野锉无烟,龙具为衣,马人作伴。瘴云似墨,谁送贾季之妻拏;葛帔披霜,空抱王孙之饥渴。虽孤有首丘之想,水尚知归;而鼓无记里之声,地难缩短。飞奴不到,沉沉连锦之书;小子勤咍,脉脉《阿干》之唱。仆乃百缣远寄,双桨星驰,如逆椒鸣,班荆楚地;自同声伯,为食郑郊。起渴葬之楄柎,丧迎穆伯;走敂关之玉节,私召阳生。弟于是闿闱呼车,昌城税驾,身犹楚服,口尚傒音。见故里之枌榆,恍疑前世;拜祖宗之丘墓,哀感旁人。观者疑返汉之文姬,识者叹承祧之赵武。当是时也,《春秋》书季子来归,《晋史》记陶潜隐去。灵宝之成人尚早,监河之分润无多。款段笼东,少游哀汝;文战再北,邓禹笑人。一枝笔干,举家鹤望。弟于是重驱策彗,再扑韬沂,王粲远游,骑马登楼之恨;元瑜书记,残羹冷炙之场。尝世味之顑颔,听河流之郁勃,记往事于龙华小劫,求知音于碧海青琴。身贱恩多,天寒袖短,堂簑不御,书烛难明。歌纂纂以星沉,唱鸣鸣而雨泣。人之情也,其能已乎?加以天性风华,余波绮丽,何郎粉不离手,荀令香能染衣,长言则《河女》三章,开卷则王昌十五。丹心寸意,驱烟墨以如飞;流管青丝,绕虹梁而不落。量沙易竭,下笔难休,《金鹿》辞哀,《玉台》体艳。人恐繁华流荡,君子之所勿钦;我知比兴温柔,宣尼之所必采。嗟乎!人不足而盱有余,才非患少;春采华而秋落实,学与年增。许武未成第之名,景让宜受母之挞。所望焠掌自厉,指心得师,加弓之九和,俟禾之三变。彤鱼、昌仆,穷典诰之恢奇;夷鼓、青阳,表荣华之族姓。文章不妨放逸,人品故宜谨严,使荐者谓敏中酷类其兄,俊世笑僧弥难为其弟。殿中交代,有君已是替人;海内文章,无我当归阿士。
陈古渔诗概序
铜鼓赋并序
竹轩小集诗序
宝刀歌为云若司马作
云若司马真英豪,磨墨捉我题宝刀。此刀不许俗笔写,也须笔健如刀者。
拔鞘相夸风满庭,将拔未拔刀先鸣。电光荧荧射窗冷,夫容飘飘上手轻。
伸则铿然屈则转,从古英雄善舒卷。海上长鲸见汝愁,月中丹桂为谁短。
精铁镕成历几年,孟劳身分压龙泉。可磨巴汉三江水,可走哥翰万里天。
摩挲拟叩金环问,吾戴吾头不敢近。今年六月如秋凉,疑是刀来照此方。
吁嗟乎!神农药,尧舜法,一半生人一半杀。不如君家此物知恩仇,不报仇时绕指柔。
观大龙湫作歌
龙湫山高势绝天,一条瀑走兜罗绵。五丈以上尚是水,十丈以下全为烟。
况复百丈至千丈,水云烟雾虽分焉。初疑天孙工织素,雷棱抛掷银河边。
继疑玉龙耕田倦,九天咳唾唇流涎。谁知乃是风水相摇荡,波回澜卷冰绡联。
分明合并忽迸散,业已坠下还迁延。有时软舞工作态,如让如慢如盘旋。
有时日光来照耀,非青非红五色宣。夜明帘献九公主,诸天花散维摩肩。
玉尘万斛橘叟赌,明珠九曲桑女穿。到此都难作比拟,岿然独占宇宙奇观偏。
更怪人立百步外,忽然满面喷寒泉。及至逼近龙湫侧,转复发燥神悠然。
直是山灵有意作游戏,教我亦复无处穷真诠。天台之瀑何狂颠,雁山之瀑何蝉嫣,石门之瀑何喧阗,龙湫之瀑何静妍。
化工事事无复笔,一瀑布耳形万千。要知地位孤高依傍少,水亦变化如飞仙。
游黄山记
癸卯四月二日,余游白岳毕,遂浴黄山之汤泉。泉甘且冽,在悬崖之下。夕宿慈光寺。
次早,僧告曰:“从此山径仄险,虽兜笼不能容。公步行良苦,幸有土人惯负客者,号海马,可用也。”引五六壮佼者来,俱手数丈布。余自笑羸老乃复作襁褓儿耶?初犹自强,至惫甚,乃缚跨其背。于是且步且负各半。行至云巢,路绝矣,蹑木梯而上,万峰刺天,慈光寺已落釜底。是夕至文殊院宿焉。
天雨寒甚,端午犹披重裘拥火。云走入夺舍,顷刻混沌,两人坐,辨声而已。散后,步至立雪台,有古松根生于东,身仆于西,头向于南,穿入石中,裂出石外。石似活,似中空,故能伏匿其中,而与之相化。又似畏天,不敢上长,大十围,高无二尺也。他松类是者多,不可胜记。晚,云气更清,诸峰如儿孙俯伏。黄山有前、后海之名,左右视,两海并见。
次日,从台左折而下,过百步云梯,路又绝矣。忽见一石如大鳌鱼,张其口。不得已走入鱼口中,穿腹出背,别是一天。登丹台,上光明顶,与莲花、天都二峰为三鼎足,高相峙。天风撼人,不可立。幸松针铺地二尺厚,甚软,可坐。晚至狮林寺宿矣。趁日未落,登始信峰。峰有三,远望两峰尖峙,逼视之,尚有一峰隐身落后。峰高且险,下临无底之溪,余立其巅,垂趾二分在外。僧惧,挽之。余笑谓:“坠亦无妨。”问:“何也?”曰:“溪无底,则人坠当亦无底,飘飘然知泊何所?纵有底,亦须许久方到,尽可须臾求活。”僧人笑。
次日,登大小清凉台。台下峰如笔,如矢,如笋,如竹林,如刀戟,如船上桅,又如天帝戏将武库兵仗布散地上。食顷,有白练绕树,僧喜告曰:“此云铺海也。”初濛濛然,镕银散绵,良久浑成一片。青山群露角尖,类大盘凝脂中有笋脯矗现状。俄而离散,则万峰簇簇,仍还原形。余坐松顶,苦日炙,忽有片云起为荫遮。方知云有高下,迥非一族。薄暮,往西海门观落日,草高于人,路又绝矣。唤数十夫芟夷之而后行。东峰屏列,西峰插地怒起,中间鹘突数十峰,类天台琼台。红日将坠,峰以首承之,似吞似捧。余不能冠,被风掀落;不能袜,被水沃透;不敢杖,动陷软沙;不敢仰,虑石崩压。左顾右睨,前探后瞩,恨不能化千亿身,逐峰皆到。当“海马”负时,捷若猱猿,冲突急走,千万山亦学人奔,状如潮涌。俯视深阬、怪峰,在脚底相待。倘一失足,不堪置想。然事已至此,惴栗无益。若禁缓之,自觉无勇。不得已,托孤寄命,凭渠所往,党此身便已羽化。《淮南子》有“胆为云”之说,信然。
初九日,从天柱峰后转下,过白沙矼,至云谷,家人以肩舆相迎。计步行五十余里,入山凡七日。
到石梁观瀑布
天风肃肃衣裳飘,人声渐小滩声骄。
知是天台古石桥。
一龙独跨山之凹,高耸脊背横伸腰,
其下嵌空走怒涛。
涛水来从华顶遥,分为左右瀑两条,
到此收束群流交。
五叠六叠势益高,一落千丈声怒号。
如旗如布如狂蛟,非雷非电非笙匏。
银河飞落青松梢,素车白马云中跑。
势急欲下石阻挠,回澜怒立猛欲跳。
逢逢布鼓雷门敲,水犀军向皋兰鏖,
三千组练挥银刀,四川崖壁齐动摇。
伟哉铜殿造前朝,五百罗汉如相招。
我本钱塘儿弄潮,到此使人意也消,
心花怒开神理超。
高枕龙背持其尻,上视下视行周遭;
其奈冷泠雨溅袍,天风吹人立不牢。
北宫虽勇目已逃,恍如子在齐闻韶。
不图为乐如斯妙,得坐一刻胜千朝。
安得将身化巨鳌,看他万古长滔滔!